是余之罪也夫!

出自两汉司马迁的《太史公自序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后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适晋。晋中军随会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

  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后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于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错孙靳,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君坑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于华池。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昂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王卬于殷。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巿长。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

  太史公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子。太史公仕于建元、元封之间,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彊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于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粝粱之食,藜藿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彊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弗能废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弗能改也。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于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闚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戹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于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而子迁适使反,见父于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脩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余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䌷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于明堂,诸神受纪。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雍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弊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经纪人伦,故长于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于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春秋》辨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建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于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于《春秋》,谬矣。”

  于是论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于缧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于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译文及注释

译文

  从前颛顼在位的时候,任命一个名叫重的南正官掌管天文,一个叫黎的北正官掌管地理。唐虞之际,又让重、黎的后代继续掌管天文、地理,直到夏商时期,所以说重黎氏世代掌管天文地理。周朝时候,程伯休甫就是他们的后裔。当周宣王时,由于丧失职守而转为司马氏。司马氏世代掌管周史。在周惠王和周襄王之间,司马氏离开周王室到晋国去。晋国中军将军随会逃奔到秦国时,司马氏也迁居少梁邑。

  自从司马氏离周到晋之后,族人分散各地,有的在卫国,有的在赵国,有的在秦国。在卫国的,做了中山国的相。在赵国的,以传授剑术理论而显扬于世,蒯聩就是他们的后代。在秦国的名叫司马错,曾与张仪发生争论,于是秦惠王派司马错率军攻打蜀国,攻取后,又让他做了蜀地郡守。司马错之孙司马靳,奉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已更名为夏阳。司马靳与武安君坑杀赵国长平军,回来后与武安君一起被赐死于杜邮,埋葬在华池。司马靳之孙司马昌,是秦国主管冶铸铁器的官员,生活在秦始皇时代。蒯聩玄孙司马昂,曾为武安君部将并带兵攻占朝歌。诸侯争相为王时,司马昂在殷地称王。汉王刘邦攻打楚霸王项羽之际,司马昂归降汉王,汉以殷地为河内郡。司马昌生司马无泽,司马无泽担任汉朝市长之职。无泽生司马喜,司马喜封爵五大夫,死后都埋葬在高门。司马喜生司马谈,司马谈担任太史公。

  太史公跟唐都学习天文,跟杨何学习《易经》,跟黄生学习道家学说。太史公做官时间在汉武帝建元至元封年间。他怕学者不能通晓诸家学说的原意,而学习了错误的东西,于是就论述阴阳、儒、墨、名、法、道六家的主旨,说:

  《周易·系辞》中说:“天下的人倾向是一致的,而心思却是多种多样的,目的相同而采用的途径不一样。”阴阳家、儒家、墨家、名家、法家、道德家,这些都是探讨治国之道使国家强盛的学派,只不过他们所尊奉的理论之间,对于治国所采用的途径不同,有考虑全面与不全面的区别罢了。我曾私下研究过阴阳家的方术,他们注重吉凶祸福的征兆和众多的忌讳,使人感到拘束而畏惧颇多;然而他们排列四时运行的顺序,是不可遗弃丢失的。儒家学说博大,但缺少治国的切要纲领,出的力气大而收的功效少,所以他们的主张难以全部采纳;然而他们制定的君臣父子次序的礼仪,排列夫妇长幼的分别,是不可更改的。墨家提倡节约却难以遵循,所以他们的主张不能全部照办;但他们加强本业——农业与工肆之人参加生产劳动——是不可废弃的。法家严酷而缺少恩德;但他们纠正君臣上下的名分,是不可更换的。名家使人知道名位不同,礼节也不相同;但繁文缛节却容易失真;但是他们辨正名(概念)和实(实际)的关系,却不能不认真考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行动合乎无形的“道”,使万物富足。道家学说是本着阴阳家的四时大顺,采用儒家、墨家之长,提取名家法家的要领,与四时一起変化,适应万物变化,树立风俗,用于人事,无所不宜,主旨简明,容易操作,办事少而功效大。儒家则不然:认为君主是天下的楷模,君主倡导而大臣应和,君主先行而大臣随从。如此这般,君主劳累而大臣闲逸;至于大道中的要点:舍去贪欲和要强,不玩弄聪明和智慧,放弃了这一重大问题而用智术治理天下。精神使用过度则必会衰竭,体力使用过度则必会疲惫。形神不安而想和天地一起长存不灭,还从来没听说过。

  阴阳家对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气,各有适宜和禁忌的种种规定,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这未必是对的。所以说:“使我感到拘束而畏惧颇多。”可是,春天生,夏天长,秋天收,冬天藏,这是自然运行的大规律,不顺从它则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做天的秩序和法纪了。所以说:“四时运行的大顺序,是不可能遗弃丢失的。”

  儒家以六经为法度。这些经文和解释文字多得要用千万计算,几代人都弄不通这些学问。一辈子也研究不清礼呀仪呀等的,所以说:“学问博大而缺少治国的切要纲领,出的力气大而收的功效小”。但是他们制定排列君臣父子的身份及相应的礼节,夫妇长幼的区别及次序,即使百家之说也不能替代它。

  墨家也崇尚尧舜之道,他们讲到尧舜的道行时说:“尧舜的殿堂高三尺,士阶只有三层,屋顶用茅草、芦苇往上一苫,檐口七长八短也不剪齐,伐木做椽连皮也不制,用粗陶器吃喝,用陶铏喝酒,吃糙米饭,喝藜藿汤。夏穿葛布衣,冬穿鹿皮衣。”他们主张办理丧葬之事时,棺材桐木板厚三寸,哭声不能过分,不能把心中的悲痛抒发完。教丧仪,必须以此作为万民的标准。假使天下之法都像这样,那么尊贵者与卑贱者就没有什么差别了。世代不同,时间变迁,办事不必相同,所以说:“提倡节俭却难以遵循。”但他们的要点:加强生产和节约费用,则说人人富裕,家家丰足的最佳途径。这是墨家的长处,即使百家所说也不能废弃它。

  法家不分别亲近和疏远,不分别尊贵和卑贱,一律用法来判断,那么爱戴亲人和尊敬长者的恩德就断绝了。可以用它行一时之计,而不可以久用。所以说:“法家严酷而少恩德。”至于他们尊崇君王,使大臣卑下,使职分明确而不相互逾越的主张,即使有百家之说也是不能更改的。

  名家苛刻繁烦的考察名分,往往纠缠不清,使人不能回味其意,专用名称决断而失去了情理,所以说:“使人名位不同,礼节也就不同,但容易失真。”至于他们的规定概念,考察实际,错综比较验证,这是不能不察究的。

  道家提倡“无为”,又说“无不为,”他们的主张容易执行,但其语言难以理解。他们的主张以虚无为根本,以顺乎自然为办理原则。事没有固定不变之势,物有固定不变之形,所以能察万事万物的情状。不被物推于前,不被物牵于后,所以能成为万物的主宰。有法而无一成不变之法,顺因时事而成就其业;有度而无一成不变之度,顺因事物而与其相合。所以说:“圣人不朽的原因,至于坚守顺时变化的规律。虚无是道的常规,因循是君主的治世纲领。”群臣一起来,使他们明白各自的职分。实际情况符合其语言叫做端;实际情况与其语言不符叫做窾。窾言不相信,奸佞就不会产生,贤与不贤就自然分明,白与黑就自然区别明显。不过在于运用这些原则罢了,如果运用这些原则,还有什么事办不成呢?这样就合乎大道,进入“混沌”的无知无欲状态。光辉照耀天下,又返回到无名的原始状态。大凡人能活着,是因为有精神,精神的寄托在形体上。精神用得多了则衰竭,形体劳累过度则疲惫。死了的人不能再生,形神分离以后不能再结合起来。因此,圣人特别注重形神问题。由此看来,精神是生命的本体,形体是生命的器具。不先安定精神和形体,而一味喊叫“我有治理天下的办法”,那么,由什么途径来治理呢?

  太史公职掌天文,不治理民事,有个儿子名叫司马迁。

  司马迁生于龙门,在黄河之北、龙门山之南过着耕牧生活。年仅十岁便已习诵古文。二十岁南游江、淮地区,登会稽山,探察禹穴,观览九嶷山,泛舟于沅水、湘水之上;北渡汶水、泗水,讲学于齐、鲁两地的都会,考察孔子的遗风,在邹县、峄山行乡射礼;困厄于鄱、薛、彭城,经过梁、楚之地回到家乡。于是司马迁出仕为郎中,奉命出使西征巴、蜀以南,往南经略邛、笮、昆明,归来向朝廷复命。

  这一年皇帝开始建立汉朝的封禅制度,而太史公被滞留在周南,不能参与其事,所以发愤愤怒将死。其子司马迁适逢出使归来,在黄河洛河之间拜见了父亲。太史公握着司马迁的手哭着说:“我们的先祖是周朝的太史。远在上古虞夏之世便显扬功名,职掌天文之事。后世衰落,今天会断绝在我手里吗?你继做太史,就接续了我们祖先的事业。现在天子继承汉朝千年一统的大业,在泰山封禅,而我不能随行,这是命啊,是命啊!我死后,你必定为太史;做太史后不要忘记我想要撰写的著述啊。再说孝道始于奉养双亲,进而侍奉君主,最终在于立身扬名。扬名后世来显耀父母,这是最大的孝道。天下称道歌诵周公,说他能够论述歌颂文王、武王的功德,宣扬周、邵的风尚,通晓太王、王季的思虑,乃至于公刘的功业,并尊崇始祖后稷。周幽王、周厉王以后,王道衰败,礼乐衰颓,孔子研究整理旧有的典籍,修复振兴被废弃破坏的礼乐,论述《诗经》《书经》,写作《春秋》,学者至今以之为准则。自获麟以来四百余年,诸侯相互兼并,史书丢弃殆尽。如今汉朝兴起,海内统一,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我作为太史都未能予以论评载录,断绝了天下的修史传统,对此我甚感惶恐,你可要记在心上啊!”司马迁低头流泪说:“儿子虽然驽笨,但我会详细编纂先人所整理的史实古事,不敢有缺。”

  司马谈去世三年后司马迁任太史令,缀集历史书籍及国家收藏的档案文献。司马迁任太史令五年正当汉太初元年,十一月初一甲子,节气为冬至,历法更改,开始用太初历,在明堂向诸侯颁布。

  太史公说:“我的父亲生前曾经说过:‘自周公死后,经过五百年才有了孔子。孔子死后,到今天也有五百年了,有谁能够继续在太平圣明的时代修正《易传》,续写《春秋》,探求《诗经》、《尚书》、《礼记》、《乐经》之间的本原而著述?’”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呀!寄托在我的身上呀!小子怎么敢推辞呢!

  上大夫壶遂说:“从前,孔子为什么要写《春秋》呢?”太史公说:“我曾听董生说过:‘周朝的政治衰落破败之时,孔子出任鲁国的司寇,诸侯害他,大夫们排挤他。孔子知道他的建议不会被接受了,他的政治主张再也行不通了,于是评判二百四十二年历史中的是是非非,以此作为天下人行动的准则,贬抑天子,斥退诸侯,声讨大夫,以阐明王道。’孔子说:‘我想把我的思想用空话记载下来,但不如通过具体的历史事件来表现更加深刻、明显。’《春秋》,从上而言,阐明了夏禹、商汤、周文王的政治原则;从下而言,辨明了为人处事的纲纪,分清了疑惑难明的事物,判明了是非的界限,使犹豫不决的人拿定了主意,褒善贬恶,崇敬贤能,排抑不肖,保存已经灭亡了的国家,延续已经断绝了的世系,补救政治上的弊端,兴起已经荒废的事业,这些都是王道的重要内容。《易经》显示了天地、阴阳、四时、五行的相互关系,所以长于变化;《仪礼》规定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故长于行动;《尚书》记载了上古先王的事迹,所以长于从政;《诗经》记载了山川、溪谷、禽兽、草木、雌雄、男女,所以长于教化;《乐记》是音乐所以成立的根据,所以长于调和性情;《春秋》明辨是非,所以长于治理百姓。因此,《仪礼》是用来节制人的行为的,《乐记》是用来激发和穆的感情的,《尚书》是用来指导政事的,《诗经》是用来表达内心的情意的,《易经》是用来说明变化的,《春秋》是用来阐明正义的。把一个混乱的社会引导到正确的轨道上来,没有比《春秋》更有用了。《春秋》全书有数万字,其中的要点也有数千。万物万事的分离与聚合,都记在《春秋》里了。《春秋》中,臣杀君的有三十六起,亡国的有五十二个,诸侯四处奔走仍然不能保住国家政权的不计其数。观察他们所以会这样的原因,都在于失去了根本啊!所以《周易》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因此说,‘臣杀君,子杀父,不是一朝一夕才这样的,而是长时期逐渐形成的’。所以,一国之君不可以不知道《春秋》,否则,当面有人进谗他看不见,背后有窃国之贼他也不知道。身为国家大臣的不可以不知道《春秋》,否则,处理一般的事情不知怎样做才合适,遇到出乎意料的事变不知用变通的权宜之计去对付。作为一国之君和一家之长却不懂得《春秋》中的道理,一定会蒙受罪魁祸首的恶名。作为大臣和儿子的不懂得《春秋》中的道理,一定会因为阴谋篡位和杀害君父而被诛杀,得一个死罪的名声。其实,他们都以为自己在干好事,做了而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受了毫无根据的批评而不敢反驳。因为不通礼义的宗旨,以至于做国君的不像国君,做大臣的不像大臣,做父亲的不像父亲,做儿子的不像儿子。做国君的不像国君,大臣们就会犯上作乱;做大臣的不像大臣,就会遭到杀身之祸;做父亲的不像父亲,就是没有伦理道德;做儿子的不像儿子,就是不孝敬父母。这四种行为,是天下最大的过错。把这四种最大的过错加在这些人身上,他们也只能接受而不敢推托。所以《春秋》这部书,是关于礼义的主要经典著作。礼的作用是防患于未然,法的作用是除恶于已然;法的除恶作用容易见到,而礼的防患作用难以被人们理解。”

  壶遂说:“孔子的时代,国家没有英明的国君,下层的贤才俊士得不到重用,孔子这才写作《春秋》,流传下这部用笔墨写成的著作来判明什么是礼义,以代替周王朝的法典。现在,您太史公上遇英明的皇帝,下有自己的职守,万事已经具备,都按着适当的顺序进行着,太史公所论述的,想要说明什么宗旨呢?”

  太史公说:“对,对!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我曾从先父那里听说:‘伏羲最纯朴厚道,他创作了《周易》中的八卦。唐尧、虞舜时代的昌盛,《尚书》上记载了,礼乐就是那时制作的。商汤、周武王时代的兴隆,古代的诗人已经加以歌颂。《春秋》歌颂善人,贬斥恶人,推崇夏、商、周三代的德政,颂扬周王朝,并非全是抨击和讥刺。’自从汉朝建立以来,直到当今的英明天子,捕获白麟,上泰山祭祀天地之神,改正历法,更换车马、祭牲的颜色。受命于上天,德泽流布远方,四海之外与汉族风俗不同的地区,也纷纷通过几重翻译叩开关门,请求前来进献物品和拜见天子,这些事说也说不完。大臣百官尽力歌颂天子的圣明功德,但还是不能把其中的意义阐述透彻。况且,贤士不被任用,这是国君的耻辱;皇上英明神圣而他的美德没能流传久远,这是史官的过错。况且,我曾经做过太史令,如果废弃皇上英明神圣的盛大美德不去记载,埋没功臣、贵族、贤大夫的事迹不去记述,丢弃先父生前的殷勤嘱托,没有什么罪过比这更大了。我所说的记述过去的事情,整理那些社会传说,谈不上创作,而你却把它同孔子作《春秋》相提并论,这就错了。”

  于是编写《史记》。过了七年,我因“李陵事件”而大祸临头,被关进了监狱。于是喟然长叹:“这是我的罪过啊!这是我的罪过啊!身体被摧毁了,不会再被任用了!”退居以后又转而深思:“《诗经》和《尚书》辞意隐约,这是作者要表达他们内心的思想。从前文王被囚禁在羑里,就推演了《周易》;孔子在陈国和蔡国受到困厄,就写作《春秋》;屈原被怀王放逐,就写了《离骚》;左丘明眼睛瞎了,这才有了《国语》;孙膑遭受膑刑之苦,于是研究兵法;吕不韦谪迁蜀地,后世却流传着《吕氏春秋》;韩非子被囚禁在秦国,《说难》、《孤愤》才产生;《诗经》三百零五篇,大多是古代的圣贤之人为抒发胸中的愤懑之情而创作的。这些人都是意气有所郁结,没有地方可以发泄,这才追述往事,思念将来。”于是,终于记述了唐尧以来的历史,止于猎获白麟的元狩元年,而从黄帝开始。(王兴康)

注释
太史公:《史记》全书称“太史公”一百多处,为司马谈、司马迁父子共称。
颛(zhuān)顼(xū):五帝之一。
南正:上古天官。重:人名。
北正:上古地官。黎:人名。
序:掌管。
程伯:程国的伯爵。休甫:人名,世代职掌周王室国史。
司马:掌军事的官。
典:职掌。
惠襄:指周惠王、周襄王。
随会:晋大夫。
少梁:古梁国,被灭后称少梁。
相中山:为中山国相,指司马喜。
错:司马错,秦惠王将。
靳(jìn):一作“蓟”。
杜邮:在今咸阳东。
华池:在今韩城西南。
武信君:武臣,秦末农民起义军将领。徇(xùn):攻取。
诸侯之相王:诸侯互相称王。
市长:长安四市的长官。
五大夫:爵位名。
高门:高原门的简称。
天官:天文星象之学。唐都:汉代方士,曾参与制定太初历。
杨何:汉初易学专家。
道论:道家学说。黄子:即黄生,汉初道家理论权威。
建元、元封:皆汉武帝年号。
愍(mǐn):忧伤。师悖:师法惑乱之言。
六家:指阴阳、儒、墨、名、法、道六家。要指:核心思想。指,同“旨”,意旨,意趣。
易大传:即《易·系辞》。
直:不过。从言之异路:各自持论不同。
省(xǐng):省察,明白。
术:法,道,引申为学说。
祥:吉凶的征兆。忌讳:禁忌。
失:违背,改变。
博而寡要:太广博而不够扼要。
尽从:全部遵从实行。
彊(qiáng)本节用:注重发展生产,节制用度。彊,同“强”。本,指农耕蚕织。
俭:通“检”,咬文嚼字。
正名实:指名称和实际相符合。
动合无形:一切举措都合乎自然。
去健羡:去掉刚强贪欲。绌聪明:不用耳目之聪明。
此:指儒学。术:指道术。
骚动:分散动摇,此谓消耗。
四时:春夏秋冬四季。八位:八卦方位。十二度:十二星次。二十四节:二十四节气。教令:戒律。
大经:主要规律。
六艺:即六经。经:六经本文。传:解经文字。
累世:一辈子。
当年:丁壮之年。
椽(chuán):柞木为椽。
簋(guǐ):椭圆形食器。
刑:盛汤的鼎器。
粝(lì)粱:粗粮。
藜(lí)藿:泛指野菜。
桐棺三寸:以桐木为棺,厚三寸。
事业:此指社会的一切礼俗制度。
亲亲尊尊:亲近亲者,尊崇尊者。
苛察缴绕:烦琐纠缠。
反其意:寻思究竟。
控名责实:循名责实。控,引,引申为依据、遵循。
参伍:参差交互,即综合各方面加以考察。
因循:犹顺应。
成势:一成不变的势态。
复反无名:复归于自然。
龙门:山名,在今韩城东北。
河山之阳:指龙门山南麓河曲。
古文:先秦历史典籍用古体字书写。
禹穴:在今绍兴会稽山,相传禹曾会诸侯于此。
窥:考察。九疑:山名,在今宁远境内。
沅、湘:二水名,在湖南境内。
汶、泗:二水名,在山东境内。
讲业:研习学问。
乡射:古代练武选贤的礼仪活动。邹:古国名,今邹县。峄(yì):山名,在今邹县南。
戹(è):同“厄”。鄱(pó):同“蕃”,汉县名,在今滕州境内。薛:汉县名,在今滕州东。彭城:今徐州。
梁:今开封。
郎中:皇帝侍从人员,属郎中令。
略:行视。邛(qióng):邛都,今西昌东。笮(zé):笮都,今汉源东北。
是岁:指武帝元封元年(前年)。封:封禅。
周南:周成王时,周公、召公分陕而治,陕以东称周南。此实指洛阳。
续吾祖:继续我祖上的事业。
接千岁之统:据《封禅书》载周成王曾登封泰山,下距汉武帝其间九百余年,此举其成数。
邵:即“召”之本字,指召公。
获麟:指鲁哀公十四年(前年)西狩获麟事,见《孔子世家》。
史记:历史载籍。放绝:散失断绝。
悉论:一一撰述。所次旧闻:所积累的史料。
迁为太史令:司马迁任太史令在元封三年(前年)。
紬(chōu):引出。石室金匮(guì):国家藏书馆、档案室。
天历始改:始改用太初历,即改秦历为夏历。
明堂:天子举行隆重典礼的礼堂。
受纪:接受新历。先人:指作者父亲司马谈,一说指先代贤人。
周公:周武王弟,周成王叔,姓姬,名旦。
绍:继。明世:太平盛世。
易传:《周易》的组成部分,是儒家学者对《周易》所作的解释。
春秋:儒家经典。
本:以……为本,遵奉。诗:《诗经》。书:《尚书》。礼:《周礼》《仪礼》《礼记》三书的合称。乐:儒家经典之一,今已不传。
壶遂:人名,曾参加太初改历,官至詹事,秩二千石,故称“上大夫”。
董生:对董仲舒的尊称。
壅(yōng):阻挠。
是非二百四十二年:指《春秋》总结了二百四十二年的历史,并加以褒贬评价。
退:此为批评、贬抑之意。
三王:夏禹、商汤、周文王。
善善恶(wù)恶(è):表扬好事,斥责坏事。
经纪:安排。人伦:指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关系。
牝(pìn)牡:雌雄。
风:教化。一说通“讽”,劝诫。
弑(shì):古时称臣杀君、子杀父母为“弑”。
社稷:土神和谷神,国家政权的象征。
经事:正常的事情。经,寻常。
权:变通。
犯:触犯。此指为臣下所侵犯。
未然:还没有成为事实。
空文:与纪实文字相对,即论理之文。
否否:不是这样。
伏羲:传说中的古代圣人。
尧、舜:古代部落联盟领袖。
尚书载之:《尚书》首篇《尧典》,记载了尧禅位给舜的事迹。
汤:商朝建立者。武:周武王。
诗人歌之:《诗经》中有《商颂》五篇,内容多是对殷代先王先公的赞颂。
三代:夏、商、周。
符:征兆。瑞:祥瑞。
封禅(shàn):帝王祭天地的典礼。
改正朔:改历法。改历象征改朝换代。正朔,指一年的第一天。
易服色:更改车马、祭牲的颜色。
穆清:清和之气,指天。
重译:经过几重翻译。款塞:叩关。
缧(léi)绁(xiè):捆绑犯人的绳索,借指监狱。
西伯:周文王。羑(yǒu)里:今汤阴北。
“孔子”二句:此将孔子有厄于陈、蔡及作《春秋》二事联系起来,并说成因果关系,乃行文之需要。
左丘:春秋时鲁国史官。
孙子:指孙膑。膑(bìn)脚:砍去膝盖骨及以下的酷刑。
吕览:即吕不韦门下宾客编撰的《吕氏春秋》。
说难孤愤:指《韩非子》中的两篇《说难》《孤愤》。
陶唐:即唐尧。
至于麟止:《史记》记事止于汉武帝猎获白麟的元狩元年(前年)。
台:通“怡”,高兴。
说(yuè):傅说,殷商名臣。
豪:即“崤”之异音。
鐻(jù):像钟一样的乐器。
霣(yǔn):通“殒”,死亡。
蠲(juān):免除。
以:当作“已”。
翲(piāo)忽:微细。翲,轻。
禨(jī)祥:谓祈禳求福之事。
嚭(pǐ):伯嚭,春秋后期吴国大夫。
杀鲜放度:杀管叔放逐蔡叔。鲜,管叔名。度,蔡叔名。
鬯(chàng):祭祀用的香酒。
骥(jì)騄(lù):指良马。
偩(fù):依赖,倚仗。
填抚:镇守安抚。填,通“镇”。山西:指华山之西。
戹:扼制。
穰(ráng)苴(jū):司马穰苴,春秋末期齐国将领。
樗(chū)里:樗里疾,战国中期秦国宗室。
以:一作“反”。
诟(gòu):耻辱。
周緤(xiè):汉初大臣。
埶:通“势”。倍:通“背”,背叛。
濞(bì):刘濞,西汉宗室,封吴王。
说:通“悦”,喜悦。
溉:一作“慨”。
戹:同“厄”,困苦,危难。
既:一作“慨”。
循:一作“总”。
秦拨去古文:秦始皇统一文字,废去古文,改行小篆。
次律令:制定法令。
申:制定。
章:章法,指历法。
盖公:齐胶西人,精通黄老之学。
原始察终:研究历史要考虑事件的原委。
并时异世:指诸侯列国历史,同一时代,有不同的国家。
礼乐损益:记载礼仪、乐律的增减变化,即作《礼书》《乐书》。
律历改易:指作《律历书》。
天人之际:探讨天和人的关系,指作《天官书》。
承敝通变:指作《平淮书》记载货币及经济的演变。
俶(tì)傥(tǎng):卓越,杰出。
拾遗补艺:拾取遗文以补六经之义。
副:副本。
俟(sì)后世圣人君子:留待后世圣明的人来评论。

文言知识

一、通假字
1、其指数千指:通“旨”,要旨。
2、失之豪厘,差以千里。豪:通“毫”。
3、天人之际,承敝通变承:通“乘”,顺应。
4、扶义俶傥,不令已失时俶傥:同“倜傥”,卓越洒脱,不拘于俗。
5、故长于风风:通“讽”,讽喻。
6、弗敢阙阙:通“缺”,遗漏。
7、堕先人之言堕:同“隳”,毁。
8、而子迁适使反,见父于河洛之间反:通“返”,返回
9、罔罗天下放失旧闻   罔:通“网”。   失:通“佚”。
10、辅拂股肱之臣  拂:通“弼”,辅助。
11、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   纂:通“缵”,继承。

二、古今异义
1、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
至于:古,一直到;今,a表示可能达到某种程度; b连词,表另提一事。 
典:古,掌管;今,标准,法则。

2、司马氏去周适晋。
去:古,离开;今,跟“来”相反,从所在地到别的地方。

3、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市长。
市长:古,汉朝掌管市场的官长;今,市级行政首长。

4、迁俯首流涕曰。
涕:古,眼泪;今,鼻涕。

5、年十岁则诵古文。
古文:古,指先秦用古文字所写的古书;今,五四以前文言文的统称。

6、余所谓故事,整齐其传世,非所谓作也。
故事:古,历史旧闻;今,真实或虚构的用作讲述对象的事情。
整齐:古,整理,归纳;今,有秩序,不乱。

7、《诗》《书》往往间出矣。
往往:古,不断;今,常常。

8、小子何敢让焉。
让:古,辞让,推辞;今,不争,尽着旁人。

9、夫《诗》《书》隐约者。
隐约:古,含义隐奥而言辞简约;今,感觉不很明显。

10、维我汉继五帝末流。
末流:古,遗业;今,最低的等级。

11、于是汉兴,萧何次律令。
于是:古,在这时;今,连词,表示两件事前后紧接。

12、则学者至今则之。
则:古,视…为准则;今,准则。

13、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
是非:古,褒贬是非;今,事理的正确与错误。

14、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终于:古,最终落在;今,副词,表经过种种变化或等待之后出现的情况。

15、不得与从事 ,故发愤且卒。
从事:古,跟从侍奉;今,投身到事业中去。 发愤:古,抒发愤懑;今,决心努力。

16、以为天下仪表。
仪表:古,标准;今,人的外表。

17、先人有言。
先人:古,父亲;今,祖先。

三、词类活用
1.其在卫者,相中山。  相:名词用作动词,做(诸侯国的国)相
2.与武安君坑赵长平军。  坑:名词用作动词,活埋
3.诸侯之相王,王卬于殷。  王:名词活用作动词,封王
4.则学者至今则之。  则:名词的意动用法,视„„为准则
5.忠臣死义之士。  死:为动用法,为„„死
6.上明三王之道。  明:形容词活用作动词,阐明 
7.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   形容词活用作动词   善:褒扬    恶:讥贬  贤:尊重,赏识    贱:鄙视,轻视 
8.拨乱世反之正。  反,通“返”,使动用法,使„„回归 
9.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像君,像臣,像父,像子
10、整齐其世传。整齐:使动用法,使„„整齐,整理,归纳 
11、孙子膑脚。膑:名词活用为动词,受膑刑。  
12.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  科条:名作动,对史事提纲挈领的编排记述
13、存亡国,继绝世。存:使动,使„„存在,恢复;继:使„„延续
14、《礼》经纪人伦。  经纪:名作动,规范

四、一词多义

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到) 
贫贱有此女,始适还家门(女子出嫁) 
而吾与子之所共适(享乐) 
从上观之,适与地平(恰好) 
适得府君书,明日来迎汝(刚才,刚刚)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封禅) 
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封赏) 
籍吏民,封府库(封闭) 
而五人亦得以加其土封(土堆,坟) 


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阐释)
孙子膑脚,而论兵法(著述)
于是论次其文(论述)
每与臣论此事(议论,讨论)
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诉说)
宜付有司,论其刑赏(议定)
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定罪)


本《诗》《书》《礼》《乐》之际(遵奉)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树木的根)
今本本趋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根本,指农业)
余本非文人画士(原来)
自言本是京城女(本来)
今存其本不忍废(稿本)
抑本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人欤(推原,考察)


小子何敢让也(推辞)
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让魏公子曰(责备)
入其境,则耕者让畔,行者让路(退让)
范宣子让,其下皆让(谦让)
泰山不让细壤,故能成其大(推辞,拒绝) 

司马迁

司马迁

司马迁(前145年或前135年~不可考),字子长,生于龙门(西汉夏阳、即今陕西省韩城市,另说今山西省河津市),西汉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司马谈之子,任太史令,被后世尊称为史迁、太史公、历史之父。他以其“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识创作了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原名《太史公书》)。被公认为是中国史书的典范,该书记载了从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期,到汉武帝元狩元年,长达3000多年的历史,是“二十四史”之首,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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